受访专家:
海南省妇女儿童医学中心生殖中心首席专家 卢伟英
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 靳永爱
(资料图片)
本报记者 卞磊
近些年,“高龄产妇”相关话题频频成为舆论关注的焦点。在社交媒体上,“女性30多岁生育算高龄产妇吗”“高龄产妇称遵医嘱请假被解雇”等热搜词条,似乎道尽了关于晚育的焦虑担忧,以及高龄产妇遭遇的职业困惑……当下,我国生育配套支持措施尚不完善,一系列政策落地还需要全社会的支持,究竟应该如何保障高龄产妇安全与权益福利呢?
生育高峰年龄逐年延后
今年42岁的王女士,已经是3个孩子的母亲。但在今年6月上旬,她还是来到海南省妇女儿童医学中心生殖中心看诊,期望能生第四胎。第十四届全国政协委员、海南省妇女儿童医学中心生殖中心首席专家卢伟英直言:“我的意见是劝退,因为她都有3个孩子了,又何必四十多岁再拼第四胎。”当时,卢伟英费了很多口舌,向王女士科普高龄生育过程中母子两代人可能面临的健康风险。最终,王女士才坦言,想生第四胎是因为“前3胎生的都是闺女”。
成为妇产科和生殖医学科医生30多年,卢伟英明显感觉到,近些年,高龄孕产妇的数量显著增多,而这在统计数据中也得到了印证。2010年,我国高龄产妇比例低于10%,但在2021年,这一数据已上升至17.6%。对于这一现象,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靳永爱也有同感:“基于以往研究和经验,我国生育变迁的整体特点可概括为新生儿数量减少、女性生育时间推迟、总和生育率(即平均每对夫妇生育子女数)下降。”她还提供了一组数据:1990年,我国生育高峰年龄约23岁;到2000年,生育高峰年龄略推至24岁,且生育水平显著降低;2010年,在上述趋势加强的同时,28岁年龄段出现了生育水平“小高峰”;到2020年,生育高峰年龄延至27~28岁。靳永爱称:“从这个发展趋势来看,未来35~39岁女性生育的占比将会越来越高。”
“当前,原本应是‘生育主力’的青年,要么因晚婚而‘被迫’晚育,要么就是在育龄阶段不愿生。”卢伟英对记者说,如今年轻人受教育年限较长,最佳生育年龄时大多在攻读学位或拼事业,晚婚渐成趋势。去年6月,国家统计局发布的数据显示,中国人平均初婚年龄为28.67岁,在近十年间推后了约4岁。2022年,福建省无论是结婚登记平均年龄还是初婚平均年龄,都已超过30岁;河南省三门峡市男性初婚登记平均年龄为32.5岁,安阳市女性初婚登记平均年龄为30.6岁。一系列晚婚的现实数据,让“生育年龄推迟”照进现实。
相比“被迫”晚育,年轻群体“不想生”背后的原因则复杂得多。靳永爱分析,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,社会经济在生育方面的主导作用愈加凸显。美国圣地亚哥大学教授约翰·魏斯曾在其人口学著作中称,促成生育变迁的社会变迁,本质上是一种经济变迁,而经济增长带来了与生育“相竞争”的事物。也就是说,不少人认为在某个人生阶段,有其他事情比生育更值得投入时间和金钱。早在20世纪30年代,一位英国学者就对此做出了更直白的比喻:“现有的经济体系里有两种向上爬的方式——个人能力和少生孩子。”靳永爱总结道,其实人们真正不想生的原因,还是在于婚嫁、生育、养育、教育等高成本的阻碍因素。
除了社会经济发展因素外,“观念变了”也是生育变迁的重要因素。靳永爱表示,这是全球都在发生第二次人口转变的主要原因。目前,有较高受教育水平的年轻人更多了,当他们逐渐摆脱传统观念,以更广阔的视野看世界,自然会重新评估孩子的价值,以及女性在社会中的角色。同时,随着人们社会流动能力增强,不少人踏上了全新的生活之路,迫使生育“让路”。“比如年轻群体更追求个体自由,随着那些自我意识更强、观念更多元的‘95后’‘00后’进入育龄,生育意愿可能还会降低。”
两位专家都发现,目前来看,生育意愿最强的还是年纪较大的群体,这其中除了部分家庭受“执着要男孩”等传统观念影响,还与近十多年来我国生育政策变化分不开。20世纪90年代以来,从全国多省陆续实行“双独二孩”政策,到2013年的“单独二孩”,再到2016年实施“全面二孩”、2021年放开“三孩”,“让不让生”不再是问题。数据显示,“全面二孩”政策放开效应最为明显的是2017年,二孩数量上升至883万人,比2016年增加了162万人,二孩占全部出生人口的比重达到51.2%。靳永爱分析,这种现象在相当程度上是源于“70后”“85前”群体的“抢生”。
过了35岁,生育风险高不少
在记者采访的当天上午,有多位40岁以上女性来到卢伟英所在的生殖中心看诊。“要知道,就生育而言,35岁是一个分水岭。从这时起,女性卵巢功能及身体机能等诸多方面都会下降。”卢伟英说。《柳叶刀》2021年刊登的一项研究表明,女性的理想生育年龄是22~28岁,至少不超过35岁。还有研究提出,男性的最佳生育年龄为28~34岁。
卢伟英解释,女性随着年龄增加,除了卵巢功能下降带来的问题,还伴随着生殖系统疾病、肿瘤,以及高血压、糖尿病、心血管疾病等慢病风险增加。相应的,她们可能会面临不孕、流产、早产、出生缺陷及妊娠并发症等诸多问题。“另外,由于之前的生育政策,许多生过孩子的女性没想到有生育二胎、三胎的机会,在生一胎时选择了剖宫产。当政策放开可以再生育时,她们一方面怀孕几率会下降,另一方面还需警惕瘢痕妊娠及子宫破裂风险。”卢伟英提醒。
除了高龄产妇自身面临风险,胎儿的健康也会受到威胁。许多高龄甚至超高龄孕妇虽然能够幸运到达中期妊娠,比如妊娠12周后B超NT过关,但仍有可能在无创产前筛查或羊水检查时发现胎儿染色体异常风险。高龄妊娠的胎儿发生先天缺陷的风险明显升高。既往多项研究显示,青春期发育提前、儿童孤独症、双向情感障碍等,均与父母高龄生育有关。其中,2021年,《现代预防医学》发文指出,35~39岁产妇出现早产的风险比20~24岁上升1.6倍、低体重儿风险增至1.47倍;同年,《天津医科大学学报》刊登的文章显示,父母生育年龄大于30岁的孩子,在儿童时期比同龄人更瘦小。
从更宏观的社会层面来看,高龄产妇增多的蝴蝶效应正在产生。国内有学者提出,若晚育趋势持续,将给各级产科或专科医院等带来冲击。卢伟英补充说,若越来越多的初产妇生育时间推迟,人口数量及结构也将发生改变。当然,高龄产妇增多带来的并不都是负面效应。靳永爱对记者说,事实上,年纪较大的夫妻在生育、养育孩子等方面的资源比较充分,对孩子成长发展也较为有利。
给每对夫妻一份生育计划意见书
眼下,随着初婚年龄不断攀高,在新生育政策和婚育行为的影响下,高龄生育已成为我国不容忽视的社会现象。对此,我国实施了母婴安全五项制度,为保障母婴安全打出了一套“组合拳”。“三孩”政策实施后,我国还推出了母婴安全行动提升计划、健康儿童行动提升计划和母乳喂养促进行动计划,形成“两提升、一促进”的政策措施。与此同时,多地加快建立积极生育支持政策体系,在生育、养育、教育等方面拿出“真金白银”激励生育。专家建议,在加强生育配套支持措施的同时,需将生殖健康科普宣传关口提前,让高龄孕妇了解可能发生的特殊情况和注意事项,保障生育安全。
目前,我国出生人口负增长,总和生育率处于世界倒数水平。“有了一孩才有二孩、三孩。”卢伟英表示,相关政策在鼓励二孩、三孩的同时,也要科学合理地将利好政策辐射到一孩,为青年婚育排忧解难,提高一孩生育率,进而增加出生人口数量。靳永爱称,相关政府部门应及时制定保障高龄产妇健康和安全的针对性政策,加强生育检查项目的医疗经费保障。
同时,应积极引导青年人群的婚恋观、家庭观,营造适龄婚育和生育友好的社会文化氛围。比如,通过多维度、及早的生殖健康科普宣传,鼓励和倡导人们适龄生育,尽可能在35岁前完成自己人生所有的生育计划。卢伟英表示,提高婚检率是从源头上降低出生缺陷的最好举措之一。建议搭建结婚登记、婚检和生育力评估的一站式服务平台,每一对夫妻结婚登记时,除收到一份婚检报告,还附有一份生育计划意见书,避免错过生育最佳时期。生殖健康科普工作要从娃娃开始,根据不同年龄段孩子的特征,有的放矢地科普,让孩子从小珍爱生命、树立正确的婚恋观。值得注意的是,这种科普的度非常重要,因此系统培训是必要的,无论是医学专家、老师还是家长,都要接受系统培训和辅导。
高龄孕产妇应重视孕前、产前定期检查。卢伟英对记者说,孕前咨询很重要,可以把可能存在的风险及时排除。尤其是既往有不良孕产史及家族遗传病史的,通过遗传咨询决策妊娠方式,可以最大可能减少母胎异常的风险。在怀孕后,高龄孕妇更需要积极产检,定期接受孕期检查、指导及干预,保障母婴安全。▲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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